出门走十三步,遇见一个人,就爱上他……
十三步
夜幕临时,我走出家门,行了十一步,遇到坐在石墩上的守墓人。他在路灯光里静默如墓碑,直到我经过他身边的刹那才开口道:“出门走十三步,遇见一个人,就爱上他。”
我看了他一眼,以此一眼截断他的下文,再向前走两步,巷子冷寂无声,连半条人影也没有。
“唉……”守墓人叹了口气,“午夜会下雨。”
“谢谢。”我说,但并不转身回家取伞,因为午夜的时候,我必在某朵幽暗的烛光下虚伪地嫣然。
我继续走我的路。
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每夜离开家时,就会遇见这个守墓人。我猜他当的是夜班,提早出了门来,在巷口的石墩上享受片刻的闲暇。
只是猜。
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总要与我说那句“十三步”的预言,一副其言凿凿的模样,然每当我不信,他就叹息,接着说一句天气。
大约是守墓太久的缘故吧,那噬人的夜露,森森的亡灵,必然毁坏了他的思想,叫他说出胡话,也毁坏了他的健康 依然只是猜。
我懒得探问背后的究竟,即使守同一片夜,他对着他的孤魂野鬼,我自沉溺我的光影凄。
十三步,能走到哪里?
无忧城,春末夏初的夜,蝙蝠从我面前飞过。
石阶上巨大的门关闭着 “你来得真晚啊。”影子柔媚地扭动,换了个角度看见她在抽烟,“今天有新的剧码,不等齐了人不好派角色。”
派角色?我尖细的鞋跟踩在台阶上悄然无声。有燕珊在的剧院,就是主角永远不变的演出,任何的新剧码,等于公主的使女,小姐的丫鬟,往复循环。何必还等我?
我们同在一线光里。她苹果绿色的旗袍使那身躯看来有着剧毒。
她的笑也一样。
“我想你演我的妹妹。”她说,携了我的手一齐穿过空荡荡的大厅,“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 “折杀我了。”我笑笑,“你是大明星,我只不过……”
“只不过怎么样?”
北京正规白癫风医院治疗怎样经过一面镜子,燕珊拉我停下。光太暗,灰尘又弥散,什么也照不出来。但她搂着我的肩膀对镜子指点:“这身段,这眉眼,怎么不像我呢?”
像吗?我偏过脸去看她:皮肤发出凝白的冷光,眼睛却不透明地黑,在睫毛阴影的遮蔽下,没有一点亮。嘴唇亦然,勾勒得如此精细,就像是鬼魂的画皮。
“不像吗?”她报之以嫣然,“走吧,走吧,导演等着了。”
我们一起来到舞台前,那里早就聚集了许多人,香水的味道很重,浓烈地对燕珊笑。
“这戏很罗曼蒂克。”导演正宣讲,“说的是一场三角恋爱 燕珊笑看着我。
“是个私生女。”
我冷漠的微笑,导演见了,勉强加上一句:“也很美丽。”继而生硬地转折回先前的话题:“那个小姐爱上了自己的家庭教师,一个年轻英俊又很有才华的男子 “是谁?”人群里响起不约而同的问话。
可导演似乎没听见,接着说自己的:“他们一起谈论文学,音乐,人生的理想,觉得是命运让他们遇见了对方。可惜小姐的父母坚决反对这桩婚姻,小姐只好和家庭教师计划私奔。”
唉……大家低低的叹息,不为这宿命,只为这俗套的剧情。我则冷冷的,呼吸无声。
燕珊还在笑。
“可是 唉?这声依旧是叹息,有些装出来的惊奇。“燕珊又做悲剧的女主角呢!”他们说,“总是华丽地死在舞台上。”
“你也想死么?”燕珊问发话的。
那人挠了挠头,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。
“其实,”燕珊冲着我,“有时死而得到爱情,比活着受折磨要好得多吧?”
影沉沉的眼,难以捉摸的灰暗,可我感觉里面的某处藏了一根针,不晓得确切的位置,只知道,无论我怎样走进去,挪进去,还是冲进去,必然要扎中我。
燕珊她卖的什么?
仍旧是笑。“她的内心该是多么的痛苦啊!死了情敌,也死了爱人!午夜梦回再无人呢喃于窗外 演员收放自如的表情,感慨,哪怕只是假惺惺,叫人肉麻,可心中依旧压制不住震惊,如同一只蜈蚣在内伸出了脚,又多又细,又尖又长,挤进每一根血管里,打个冷战。
燕珊注视着我,精致的嘴唇蓦然弯成人的弧线。
“我果然没有挑错人呢。”她对大家道,“你们看她的表情。还有谁能将这妹妹刻画得更好?可以打个,这戏上演后,她一定会红。”
红?我会红过燕珊吗?我全部的记忆,全部对无忧城的记忆,全部粉墨登场的记忆,像夜一样长,燕珊即是夜幕上的月亮,她是明亮的,而她以下的一切都是黑暗的。
我再拼命,再红,只不过是蝙蝠,徒劳地高飞,到头来还只是黑黢黢一丁点儿可怜的影。
我争不过她。很早以前就已经得出了这样的结论。
我不与她争。
我不与她争。
我不与她争。
派角色,背台词。天快亮的时候我回家。
外面很湿,下过了雨。已经停了。
我想起男主角依旧没有出现。
不关我的事。
第二天夜幕临时,我走出家
治疗白癜风要用什么呢门。行了十一步,遇到坐在石墩上的守墓人。他说:“出门走十三步,遇见一个人,就爱上他。”我不理会。他又说:“午夜晴好,可以出来看星星。”
我照旧来到无忧城。边门半开,直看透大厅,舞台有朦胧的黄色灯光,人头攒动。
嗡嗡隆隆,都是演练台词的声音,再熟悉不过了,连睡梦里都会听到。
……啊,那是我们美丽的小姐,脸颊如牛奶上飘着红色蔷薇,还有什么比她的眸子更叫人着迷?除非那嘴唇,吐出甜蜜的话语。可这也比不上,得她一个吻,天使也愿意折了羽翼……
……哦,我们正如玫瑰般盛开的小姐,珍珠也相形见绌,因着她的智慧,她的慈悲,她鸽子般的纯洁,渴望那爱情,像四月里的一朵云……
……唉,我们……
脱下披肩时带来的风声打断了一个人的背诵。讪笑,他说:“你来了。”
我来了,嗡嗡中再多一点不同的元素而已。
哦,我美丽的姐姐,我正如玫瑰般盛开的姐姐 我四下里望望,未见她的影子。只看到舞台上的布景不知何时已经搭好了,有一扇假门,示意左边为屋里,右边为走廊,一桌,二椅,书卷散落遍地。
这就是戏里的书房了,俗套故事开始的地方。
我不和她争,不和她争,可是她不在的时候,能不能有片刻,让这舞台只属于我一个人?
我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,台阶,台上硬实的木版,假门也有凉冰的金色把手。感觉这样好,这样紧张且兴奋,我打开了门。
……她打开了门,拾起一本书,淡黄色的纸页散发出植物的香气,正似这窗外的春日,樱花纷飞,少女的心绪……她朗读:
白癜风的典型案例有哪些 “Good pilgrim, you do wrong your hand too much,
Which mannerly devotion shows in this;
For saints have hands that pilgrims’ hands do touch,
And palm to palm is holy palmers’ kiss.”
……她听见另外一个声从悄无声息里突兀地接口:
“Have not saints lips, and holy palmers too?”
莫非相由心生?我吓了一跳:聚光灯下,对面人物的轮廓如此模糊,可偏偏笑容出奇的清晰,不仅摄人心魄,更刻进人的心间。
“怎么,下一句词忘记了么?”他闲适地将一只手支的桌上,“我提醒你 “Ay, pilgrim, lips that they must use in pray’r.”我心里早就背诵过无数回,脱口而出。
他微笑了,眉眼依旧模糊,但唇齿间顿挫的词句蝴蝶般飞向我的春天:“O, then dear saint, let lips do what hands do!They pray; Grant thou, lest faith turn to despair.”
……Saint do not move, though grant for prayer’ sake……
……Then move not while my prayer’s effect I take. Thus from my lips by thine my sin is purg’d……
……他走过来,靠近了,初次的相遇,本不该亲吻,但是宿命里的涌动太过强烈,莎氏的诗篇更能推波助澜,还有,何处的感觉,似曾相识?他向她低下头来,低下头来……
我惊得不能动。
笑意凝结的唇离我只有一寸的距离,那时笑意更深,说:“燕珊小姐果然是名副其实的美才女啊!”
一怔,书落在了地上。
台下响起窃窃的笑声。
“怎么?”他看看我,又看看大家。
“你人错人了!”一声清脆,透出鲜亮有剧的苹果绿,燕珊咯咯笑着从后台走出来,“我在这里呢。那是我妹妹 “你妹妹?素未听说燕珊小姐有妹妹呢。”
“死脑筋。”燕珊轻轻拍着人家的肩膀,“这是演我那私生女妹妹的,很有天分,一定会红 末一句问我。我不答,因为嘴唇在发抖,使劲用牙齿咬住,低头看自己的脚尖。
燕珊却没有给我逃避她的机会,身子一扭到了我的面前,硬把那丁字带的皮鞋插进我的视野,搭袢锃亮。
“刚才那一幕误会的戏可真是好,自然极了。可惜你要爱上的人是我,不能加这段到剧本里去。”她说。
“怎么不能加呢?”那人道,“剧本上说她因嫉妒而生了恶念,这嫉妒自然要有个相遇的开始吧?”
“呵,真有独到之处!”燕珊笑,又介绍,“这位是路易,大家还不认识。路易是个自由艺术家,不仅能演戏,也会写剧本,作诗。演文雅多情的家庭教师,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。”
“过奖,过奖。”路易客套,“演美丽聪慧的小姐,没有比燕珊小姐更合适的了。”
“呵,谢谢。”燕珊恰倒好处的点头,耳环上的钻石相互碰撞,发出得意的脆响。“演妹妹的人选也是千挑万选,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地踩在她脚下。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若泪滴能够碰撞,必发出和钻石一样的声响。